_七泽

【茸米】Crash on 07（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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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眼卢卡事件由米斯达前往调查的if剧情。保留原作初期黄体的反伤与精神暴走设定。

*本章为完结篇，点梗交稿。十分感谢各位阅读！文末附十分碎嘴的后记。

「抱歉了、乔鲁诺！」

「唔！」乔鲁诺的右手重重砸在一旁。他从记忆涌起的潮水中勉强找回神智。米斯达紧紧捏着汐华初流乃的手腕，流泪的孩子似乎习以为常地接受了蛮不讲理施加给自己的疼痛，依旧直勾勾望向前方。钳制住男孩的力道一分不差地转达给乔鲁诺，将他几欲伸向咽喉的手第一时间摁落下去。汐华初流乃半边手臂微微颤抖，但米斯达神色坚决。

「果然，这孩子受到的伤害也会转移到你身上。如果你还一脸诡异地想去掐自己的脖子，我就要考虑用子弹打断你的手脚了。」

痛觉仿佛聒噪的闹铃一般反复呼唤陷入噩梦边缘的乔鲁诺。米斯达的话乍一听像是威胁，不过他十分庆幸有这么一位行事果断的协力者站在自己身边。轻飘飘的睡梦感不断催促他栖身那片漆黑的意识就此沉眠，乔鲁诺用受过子弹贯穿伤的左手攥住米斯达的衣角。

「米斯达，我的精神随时会再次被这股力量吞噬。请听我说。」米斯达在他面前蹲下来，「没有错了。「眼泪」接触人体后，会以目标为宿主、变幻为他们年幼时的模样。我身后的孩子……对，他是过去的我。被附身后，我便陷入由过往的自己所构筑的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这替身正是抓住人们内心曾存在过的微小冲动，操控他们将自己的恶意无限放大化、并宣泄出来！」

米斯达的脸色很糟糕。「听起来根本就是专门瞄准人性弱点产生的能力！喂喂喂、这世上哪来一点不好想法都没有过的圣人啊？这岂不是意味着，只要成功与目标接触，这个能力就是「百发百中」的——」

「不必太过担心。」神经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蚊虫反复啃咬，米斯达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乔鲁诺感到头脑昏昏沉沉，但倘若遵循本能闭上双眼，想必迎接自己的会是万劫不复。他费力地对米斯达露出一个微笑，「你发现了吗，米斯达？敌人的数次进攻都是「单向」的。只有一人会遭到攻击，只有一处地方会渗出「眼泪」，在你因我遇袭而略显慌乱的时刻，对方甚至没有再次行动——可能性很大，那就是他仅可同时操纵一块空间！所以，除非他主动解除此刻附着于我的替身能力，不然就等于将主动权拱手相送。米斯达，以我现在的精神力，已经无法控制「黄金体验」继续造出萤火虫……但那家伙的替身正执着于引诱我动手自害，在这段时间里，你应该是安全的！不要管我了，快去驾驶室！」

米斯达行动迅速——不是冲向前排，而是一掌劈开乔鲁诺悄悄握紧的左手。方才两人翻弄提包时带出来的美工刀掉到他手里。乔鲁诺已经不受控制地将刀刃对准腕部脆弱的血管。

即便并非乔鲁诺真正期望，凶恶的替身能力不由分说地盯上幼年时代秘而不宣的阴暗想法，借此蚕食生根。那颗空荡荡的心脏对躯体而言似乎过于庞大、不堪承受，来自过往的影子转动汐华初流乃眼里的龙头，男孩抱着自己的脖颈啜泣，劝他将那早被刻意遗忘并抛弃的念头化作现实。

认输即可。顺从即可。汐华初流乃曾有个简而易见的愿望——将这毫无意义的存在消除即可。

「米斯达，你在做什么？」乔鲁诺诧异地瞪着米斯达。枪手做出了他今天看似唯一错误的决策，寸步不离地守着乔鲁诺，那两只有力的手直接按住他的胳膊。

「当然是救人！你看不见吗？」米斯达大声回答他，「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刚才的计划！那算什么啊，主动让跟你暂时结盟的敌人把你放着不管？那个替身控制人心的本事这么强大，恐怕我一转头你就会对着自己捅一刀！你这家伙想过自己的下场吗、还是说你在故意自我牺牲！」

「米斯达。」乔鲁诺半是安抚半是劝慰地叹气，「这是眼下你我能够选择的最佳方案了。车速还在加快，当务之急是将电车停下来避免伤亡，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必须暂时将我「舍弃」。我会尽可能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别再停留于此了！」

「吵死了！你先不要看我，你一看我后面这孩子就会跟着一起看过来！」米斯达焦急地向前排扫了一眼。还没到，离车站还有一定距离，他们还有时间。自己慌张的大喊大叫吸引了两三个人怯怯的目光，但顾不上管他们了。看来想要救下乔鲁诺就必须揪出替身本体，可恶！那人是故意让他们陷入这种恶趣味的选择题吗？是谁，混迹于乘客中的替身使者究竟是谁？「我早就想说了，你明明是个小鬼，怎么战斗也好跟我说话也好总是一副年长者的派头？这个小时候的你也成熟得过分，被他盯着我就浑身不舒服，连哭都不肯发出声音、害我心里替他憋得难受！我盖多·米斯达才不会在战斗中随意舍弃自己的同伴，哪怕他是暂时的。我说乔鲁诺，那个跟我宣称真正的「觉悟」是开辟光明大道的人去哪了？现在你想做什么，把自己推到丧命的边缘随波逐流吗、少自相矛盾了！」

「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乔鲁诺低声说。

米斯达莫名升起的怒气猛地减弱了。他从乔鲁诺眸中读出某种坚定不移的信念，米斯达大约明白乔鲁诺如何分辨自己眼中的「正确」——凭借那团于瞳孔深处熊熊燃烧的火光的指引，抑或说，藉由「本能」。

就像某个夜晚、无忧无虑的那不勒斯青年毫不犹豫地推开压在无辜女人身上的混混，四面八方袭来的子弹擦过虚空，他镇定地、仿佛精密运作的机器零件那样举起手枪，这一时冲动大概会把自己送进监狱，但在不可言明的「本能」趋势下，他依旧凛然叩动扳机送他们上路。

米斯达冷静下来。乔鲁诺垂着头向失控的不良情绪负隅顽抗，他松开拘束乔鲁诺左臂的手，越过乔鲁诺的肩膀替那孩子——汐华初流乃——轻轻擦拭眼泪。米斯达手心沾染的血痕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留下几道滑稽的纹路，像是被雨水剥蚀的街头涂鸦。汐华初流乃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大男孩，他的皮肤触感如此鲜明，米斯达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用替身伪造出的虚幻形象。

操纵人心的能力、实在是——太过致命了。

那个瞬间，似乎毫不相干的画面划过米斯达脑海。大厅上冷脸宣读条约范本的法官。监狱里对他冷嘲热讽、怀着恶心的视线来回打量的罪犯。在阳光下为他指出另一条道路的布加拉提。跌下高楼摔成碎片的石头。

乔鲁诺大概也一样。他们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路，仿佛命运的奴隶。

「我不清楚你过去遭遇了什么才会想要伤害自己，导致现在这份心情被敌人利用。」米斯达的思绪乱糟糟的。乔鲁诺说得不错，他该抓紧时间去驾驶室了。不过是个和自己一面之缘、甚至十几分钟前还在殊死搏斗的陌生人。米斯达很清醒，他要走了。那张嘴巴却忤逆理智源源不断地说话，「那个原因跟你甘愿在这种地方搏命有关系吗？啊啊、为什么我的火气越来越大。乔鲁诺，嘿、乔鲁诺。你这小鬼。为了所谓的正义或者理想牺牲听起来很酷，但你这视死如归的劲头简直像个一无所有的殉道者。给我活下来。给我想想在乎你的人、想想你的同伴和朋友、想想你的家人。我马上就去驾驶室，但你要活下来。」

乔鲁诺想说句轻松的玩笑话，提醒他忘了两人本该是水火不容的对手。可沿着汐华初流乃的下巴滴在自己颈部的泪水刺得他浑身发寒。米斯达的疑问不经意间戳中他极力忍耐的负面想法，乔鲁诺无法抑制地说了实话。

「我没有那种人。」他抬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米斯达，「所以这孩子也不会哭出声音。不被关注。不被接纳。不被爱护。委屈与哭泣毫无意义，因为没人向他投射目光。他的母亲对此毫不在意，他的继父变本加厉施虐。同龄人将沉默视作纵容。在我还是这孩子的时候，这些感情便都没用了。孩童往往被旁人注视才会倾泻眼泪，但没人愿意看他。这种人生意义淡薄，所以这孩子曾认为自己的存在毫无作用。」

一束光芒在米斯达眼底点亮。看到了。繁杂的场景在脑中拼接，乔鲁诺的话提醒了他，两人先前的确忽略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细节，倘若大胆应用某个思路……米斯达简直想为自己突然迸发的灵感拍掌喝彩，这不是出现了吗，那漆黑荒野尽头的康庄大道！

「我很抱歉受替身攻击影响而向你提起这些。」乔鲁诺皱眉，某个声音盘踞在耳边催促他用牙齿咬断自己的舌头，「我乔鲁诺·乔巴拿早已决心抱定梦想生存，决不允许草率的自我牺牲——我坚信自己能够暂且抵挡这股逼迫我伤害自己的冲动，也确信你的行动速度不会让我等待太久。米斯达，我相信你。」

米斯达给左轮上膛。他跨上走道，与乔鲁诺擦身而过，在余光里瞥见少年颤抖的手指和紧绷的身线。

「是啊，你当然应该相信我，乔鲁诺。」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毕竟我也算是个贴心可靠的大哥哥吧？作为年长者，就由我来告诉你。听好了，人绝对不能怀揣痛苦独自前进。和狼啊、狮子啊什么的一样，人是群居动物。他们要追寻同伴、追寻自己喜欢并且也喜欢自己的人。怪不得年纪轻轻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这家伙，从来没有倾吐烦恼、分享喜悦的对象吗？别总认为自己毫无意义了，你在我这里可是意义深重啊，毕竟袭击了泪眼卢卡、还不知好歹地把我打成现在这样，我心里可已经有你一席之地了。作为你的敌人，我对你的安危担忧得不行。万一你真因为莫名其妙的替身攻击嗝屁我的任务也就泡汤了。另外收回你挂在嘴边的没用没用，多亏了你，我终于弄明白了。多余的教训之后再说，等我一小会儿！除了你的梦想，记得带着我这份保住小命！」

他快步奔向车头。乔鲁诺背负过去的自己长出一口气。这样就好，由米斯达尽快冲进驾驶室想办法停车——

砰！

猝不及防的枪声打乱不止一个人的预想。米斯达在差一步踏进驾驶室时忽然转身，瞄准不久前刚刚确定的目标叩动扳机。坐在第一排靠近车门处角落里的中年男人在意料之外的打击中蜷缩起来，子弹嵌进腹部，浓稠的鲜血浸湿被他始终搂在怀里的布娃娃。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

压在乔鲁诺背上的重量消失了。无端积蓄的负面情感骤然退却，萦绕头颅的眩晕感有所减弱。乔鲁诺撑住膝盖，像刚被解救上岸的溺水者那样猛烈地深呼吸。仿佛历经一场大病，他浑身疲软，冷汗顺着脊椎不断滑落。在迫使他回忆更为酸楚的童年时光前，流着泪的年幼男孩终于不见了。

乔鲁诺从汐华初流乃那里夺回他自己。

是米斯达……！

他艰难地扭头望去。米斯达挑起半边眉毛，熟悉的黑帮气质被他重新找回来。他的枪口还对着那捂住肚子呼喊的男人，冰冷的眼神宛如凝视待宰的羔羊。

「我的同伴已经没事了。看来，我骰出了胜利的点数。」

男人臂弯里的娃娃滚落到地上。那是个脏兮兮、灰扑扑的麻布娃娃，乔鲁诺最初走上电车时就曾下意识地看过一眼，不过当时它的大部分身体藏在男人袖子后面。布娃娃的脸甚至可用丑陋形容，粗糙的针脚毫无排列思路可言，多余的勾线像是它脸上盘踞的一条蟒蛇，黑色纽扣构成的双眼下各自坠着一块菱形珠子，大概是代表眼泪。绣在嘴部的乌黑线头两端向下拉扯，摆出一个难看的哭脸。那可不是普通的布娃娃。在它抽动身躯想要自行站起来时，米斯达朝娃娃腿部开了一枪。

「不不不不不要、我不会再让它动了！」男人惊恐地大叫，他的左腿也开始流血。娃娃消失了，那是他终于舍得解除自己的替身，「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发现我的「哭泣娃娃」！」

「嚯，原来这恶毒的替身叫这个名字。」米斯达走到近处，其他乘客纷纷爬到一边为他让路。他狠狠踹了男人一脚，「其实我硬着头皮赌了一把。乔鲁诺给了我提示——」

他看向乔鲁诺。

「——「孩子喜欢在别人注视下哭泣」。」

乔鲁诺隐约领会了他的意思。此前被自己遗漏的不协调之处——没错，那便是孩童们开始哭泣与其宿主受到操纵的时间差。在米斯达呵斥下，女人身后的孩子曾安静过一段时间，直到列车停靠、乘客们骚动时才重新高声啼哭，女人也在那时险些跳车。之后，米斯达在隧道中便隐约听见「泪水」滴落，但司机直到驾驶室门被打开才疯狂地拆卸手刹，此前没人听到男孩的哭声。

这两起事件中，可被归纳为相同点的，正是「他人的目光注视」。

「我还以为你有多关心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要我连说两次才转头不去看那女的。现在想想，你是在确保自己的替身发挥能力。」米斯达说，「可惜被我无意中打断了。但那不妨碍你推她送死，反正一旦到站所有人都会无视我的威胁四处乱窜，她逃不过别人的视线。至于司机……帮忙撬门的也有你一份。你迫切想让他被人看到。乔鲁诺也是。如果我抛下他去驾驶室，实际上乔鲁诺反而可能会更安全。因为没人再去看他了。所以，为了能让「哭泣娃娃」尽快逼他自害、再转来攻击我，你刚才简直是一眼不眨地盯着他背后的孩子。各种可疑的举动都有你参与，虽然只是猜测，但我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先打了再说。幸好，是我赢了。」

乔鲁诺来到米斯达身边。男人在痛苦中翻转手臂，他的肘部赫然一圈细密的注射器针口，伤痕泛着骇人的黑紫色。

「呸，原来是个吸麻药的瘾君子。」米斯达朝地上啐了一口，「祸害自己的身体和家庭还不够，居然要拉毫不相关的陌生人陪你送死？你这种人被绑在轨道上辗轧一万次都不够！」

「说得好听……贩卖麻药的、不就是你们这群黑帮吗？」男人摇晃着跪倒在地，大颗泪水滴落在他手边，「那些家伙说，这是国外的进口烟，低价卖给我……我试着吸了两口，只有两口！从那以后，先是吸、再是烧、最后是直接注射！你们不懂那种感受，不够啊，远远不够——我的钱花完了，母亲的钱也快要花完了，我想要戒掉的，可是、麻药是会勾着你的脑子逼你上瘾的恶魔！呜……它们腐蚀我的精神，侵占我的思想，让我、让我情不自禁跟屡次劝阻的母亲吵架。后来，那个娃娃就出现了。它总是从某个角落里流出眼泪。我让它们滴在自己身上。接着……接着我就什么都忘了、啊啊——跟吸麻药一样的感觉，轻飘飘的、软绵绵的。但我经常在清醒后发现、母亲身上满是被我殴打的伤痕、我不想这样的、对她怀恨在心什么的都是幻觉、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需要让更多人尝尝这种感受，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短暂的解脱！」

「这不是你企图用替身能力将痛苦转嫁给其他人的理由。」米斯达打断他，「布加拉提最看不得故意卖麻药给不知情者的渣滓，别把他们跟我混为一谈。你就是个仇视社会的垃圾，故意看着别人被自己曾经的负面情绪支配、痛苦地求死或者伤害更多人，这扭曲的念头跟恐怖分子没什么区别。」

「米斯达，不必和他多费口舌。」

「哼。这家伙差点阴了你的命，就交给你吧，乔鲁诺。」

「黄金体验」于空气中显形。

「我再最后插一句。」米斯达的声音从乔鲁诺身后传来，「要对付难堪的压力和痛苦，无论是走极端、还是自己往肚里咽可都不是好方法。人要依靠自己信赖的同伴。如果只把烦恼藏在心里而不找人倾诉，再坚强的家伙都会崩溃。嘛、无知的小鬼还是早点学着投入大哥哥的怀抱尽情哭泣吧。说完了。」

乔鲁诺回头冲他微笑。

「真是颇具建树的言论。可惜这位无可救药的瘾君子大概听不明白。」

「反正我也不是说给他的。」米斯达耸耸肩。

乔鲁诺将笑意藏在「黄金体验」手掌掀起的气流中。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

这场闹剧的幕后黑手重重摔在车窗上。他手脚抽搐，眼白向上翻开，唇边渗出鲜血，就此昏厥。

 

替身名：哭泣娃娃（Cry Baby）

破坏力-E

速度-A

射程距离-B

持续力-D

精密操作性-B

成长性-C

能力：

♢在替身射程范围内流出液态“眼泪”，眼泪从「黑暗的可流动领域」出现，只可进行自然流动或渗透，接触地面便会消失。替身同一时间仅能进行一次攻击，若非主动解除能力，不可中途更换目标。

♢泪水接触人体后会凝结幻化为其幼年形态，附在宿主身后，并不断哭泣。替身能够汲取宿主心中的阴暗情绪，将其无限放大，操纵宿主实施负面行为。对幻化体的攻击将反馈给宿主自身。

♢替身能力依赖于「将泪水倾泻于人们的目光下」，若无人注视哭泣的孩子，它便无法操控宿主。

 

「乔鲁诺。」米斯达撑住那具摇摇欲坠的身躯，搀扶乔鲁诺越过不再具有威胁的暗处走进驾驶室。他紧张地看向玻璃前方——视野中已经依稀可见站台的砖墙，时间紧迫。电车还在加速，乔鲁诺俯身粗略调试自动驾驶设置。

「情况不妙。」他额前的汗水落到仪表盘上，「被强硬扯断的手刹干扰了临近线路系统。驾驶状态无法暂停。」

「妈*的。」米斯达凑到他身旁，「能关掉电源吗？」

「电力装置不在内部。我记得上车前曾看到车顶的集电杆与架空线路，这里找不到电源控制设备，看来若想终止供电……」

「就要爬到上面、想办法把那个通电的东西切断。」

米斯达左右扫视，找到驾驶室左侧嵌在厢壁内的狭窄阶梯。他走过去拉下通向车顶的活板门。安装于车顶支架上的强力弹簧将金属集电杆向上支撑，同架空接触网的双排电缆相连。

「呜……」因背部失血而倒在座椅上无法动弹的司机吐出几个音节，「好、痛……不可原谅，我居然、居然对自己的乘客……」

「你——」米斯达下意识地想要讥讽他已经犯下恶行的事实，但他扭头看到乔鲁诺后便没再开口。破天荒地，他管住了自己不算友善的嘴巴。就像乔鲁诺遭遇的那样，人们都或多或少地萌生过恶念，司机仅仅是被利用的无辜者，「哭泣娃娃」给他脆弱的一面火上浇油，诱使那不堪重负的压力突破良知。米斯达感到心口为乔鲁诺和他年少时代的幻影隐隐抽动，一种近似爱屋及乌的心理让他想通了自己不该去责备司机。

乔鲁诺在他身旁蹲下。「很快就要进入终点站了，请告诉我将车停下的方法。毁坏集电设备是否可行？」

「先不要那么做。」司机艰难地伸手阻止米斯达踩上阶梯，「如果直接断电……由于无法减速刹车，电车很可能在加速度中立刻失控脱轨，车身将剧烈翻滚，冲撞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死伤。请帮我、启用紧急制动——踩着最右侧的制动踏板不要松开，在开始减速时踩下紧邻的离合器。这样能保证电车不脱离轨道，除了有侧滑风险。只不过……失去手刹后，紧急制动系统可能不会及时生效。」

乔鲁诺挤到司机身旁，用力踩住正下方的踏板。他和米斯达同时望向窗外——持续的加速还没能停下来！

乔鲁诺撑着仪表盘单腿站稳。那道拱形门洞逐渐清晰，用不了几分钟他们就会冲进站台。「需要等待多久？」

「这是意外故障……所以我不清楚。」司机绝望地闭上眼睛，「可能下一秒就会正常启动，可能需要三分钟，也可能完全来不及。我们只能祈祷……呜、像我这种什么都做不到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来不得不准备plan B啊。」米斯达打开弹巢确认。还有两发子弹，「喂，乔鲁诺。我现在爬到车顶上待命。万一这该死的紧急制动直到最后还在歇菜，你就喊我开枪打断电缆。跟大地来一发亲密摩擦的活命机会总比在砖头里撞成碎片要大。时机就交给你来把控了，记得在铁轨到头前给我留点反应时间。」

「明白了，我会的。」乔鲁诺转身和他对视。米斯达神色决绝，那对黑曜石一般闪烁的瞳孔中散射出向死而生的光芒。乔鲁诺想去拍拍他沾满血污的肩膀，可他必须守着制动踏板不能移动。

米斯达走到门边，大声提醒乘客们不要乱动，尽量待在相对安全的角落准备随时迎接冲击。做完这一切后，他深吸一口气，子弹上膛的声音淹没在极速行驶下的噪声中。

「米斯达，请过来一下。」乔鲁诺轻声说。从他所处的车头最前方判断，留给紧急制动生效的时间仅剩五分钟左右。他看着米斯达走过来，将握在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到他顺势伸出的手掌上。

乔鲁诺收回手指后，米斯达看到三枚子弹躺在手心。那是他们进入驾驶室前，乔鲁诺弯腰从地上拾起的。此前为了保护他免受「哭泣娃娃」眼泪的袭击，它们从被「黄金体验」变作芭蕉叶的帽子下掉了出来。米斯达本能地攥住来自乔鲁诺的馈赠。染上乔鲁诺体温的手枪子弹微微发热，仿佛悄然萌发的崭新生命。

不需要多言。米斯达想。他相信乔鲁诺也这么认为。

「请务必小心。」乔鲁诺说。米斯达低头将这三发子弹填入手枪。假如最终不得不强制断电，处境最危险只会是并未站在地面上的米斯达。他们都明白。但米斯达致以毫不在乎的目光。

「这话应该由我说给你。无论是时机不对、还是电力暂停，只要列车脱轨，你所处的车头首当其冲。别忘了我们还有场赌上性命的战斗没有结束，一定要给我活下来啊、乔鲁诺！」

他指着乔鲁诺的胸膛，急切的语气说不清是施压的成分更多、还是担忧占据上风。

「我会竭尽全力将生命点燃至那一刻。」乔鲁诺坚定地回应他，「你也一样，米斯达。请活下来。」

他们在分开前最后一次短暂地凝视自己的敌人——抑或同伴。

「你听到了吗？」乔鲁诺问。

米斯达努力分辨随风声传来的轻盈乐音。

「是孩子们在孤儿院的花园里学唱童谣。」

「也许他们在为自己的英雄颂唱赞美诗。」乔鲁诺笑了，「去吧，米斯达。」

「啊啊、这里就交给你了，乔鲁诺！」

米斯达顺着阶梯攀爬，将上身探出车厢。他左手抓住车顶突起的铁皮保持平衡，枪口对准金属集电杆最窄的部位。

乔鲁诺死死盯住车前窗。终点站仿佛张开漆黑大口的猛兽那样加速迫近。大约八百米。六百米。五百米。制动装置依然没有生效。他们不可能等到最后一刻，即便减速也需要缓冲时间。乔鲁诺一分注意力都不能松懈，必须估算好距离，一旦超出界限便呼唤磨砺以须的枪手实行另一个更为大胆的方案！

咣。咣。咣。轰轰轰轰轰——

站台闸口化作青灰色虚影擦过乔鲁诺余光。越过光线幽微的狭窄通道，孤儿院庄严肃穆的围墙若隐若现。

「米斯达——！」

紧随他的呼喊，短促的枪鸣迅速从车顶传来。乔鲁诺听到一前一后两声脆响，紧接着是金属断裂和刺耳的磕碰声。米斯达用子弹打断了连接在两道电缆下的集电设备。

「嘎吱——喀喀喀——」

电车瞬间丧失全部驱动力，电子仪表盘迅速黯淡，加速失效、离合失效、自动驾驶失效！脱离电缆的庞大载具此刻完全失控，伴随疾停而来的是脱离既定方向剧烈摆动的车头和猛然倾斜的车身，站台边惊慌失措的人们与车内乘客的叫声混杂在一起，尖锐高亢的摩擦和撞击声震得乔鲁诺耳膜生疼，电车在众目睽睽下无可逆转地冲出轨道砸向终点站坚硬的墙壁，仿佛旋转过速的陀螺那样摇晃着向一侧倾倒。

乔鲁诺被惯性甩在车窗上。但他显得格外镇定，简直是笃信这节横冲直撞的电车不会危及任何人的性命。米斯达也并没有从车顶撤回来。乔鲁诺靠着角落坐下，将全部希望交托给他。

米斯达的后腰狠狠撞上敞开的活板门边沿。他几近悬空，凭借手臂力量勉强支撑在车厢顶部。「我真的挺喜欢这能力。」他说，「所谓「创造」——也就包括在绝境中开辟意想不到的生路。毕竟「生命」总是无处不在的。既然乔鲁诺现在看不到，姑且由我来替他喊上一嗓子吧——「黄金体验」！」

他再次开枪。此前米斯达用掉了原本就在枪膛里的两枚子弹，这最后三发由乔鲁诺亲手递来的子弹嵌进车顶后立刻生出坚固的根茎，粗壮的藤蔓凌空伸展，在高度足够后牢牢缠住架空铺设的电缆，仿佛三道深绿色绳索一般将肆意翻转的电车硬生生拽回来。巨大的拉力使植物相继弯折断裂，好在两排车轮终于同时安稳地碰到地面，电车已完成减速，车身恢复平衡，有惊无险地停在被掀出多道碎痕的地砖上。

尘埃落定。他们离孤儿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乘客们也免于遭受致命的冲击。米斯达终于感到肩胛处被拉扯的伤口一阵作痛，那只手臂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他认命地脱手摔进车厢。

事与愿违，迎接他的是一个无比柔软的怀抱。米斯达睁开眼，正对上头顶目光灼灼的碧绿色瞳孔。他的头枕在乔鲁诺胸口。在最后一刻，乔鲁诺拖动伤痕累累的腿挪过来拦腰抱住了他。

「嘿。」米斯达含糊地打了声招呼。不过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分享成功的喜悦——

维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米斯达举起手枪抵住乔鲁诺的下巴，而「黄金体验」的拳头悬停在米斯达耳边。

这场心有灵犀的偷袭就这么原地定格，没有人继续下一步。

「啧啧啧，我就知道你要来这么一出。狡猾的小鬼，果然目的一达到就翻脸不认人了。」米斯达在乔鲁诺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持枪的手臂还高高抬着。乔鲁诺平和地望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开枪反击呢？」

米斯达哼了一声。

「我的子弹用完了，这玩意儿现在只能装装样子。倒是你，为什么还没趁这个机会上来揍我？」

「大概因为我也累了。」

惊心动魄后的调剂到此为止。替身和手枪被各自收回，乔鲁诺握住米斯达伸向自己的手，米斯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泪眼卢卡的事该怎么算？」他帮看上去不知如何开口的米斯达找到首要话题。

「谁谁？哦——你说泪眼卢卡啊。」米斯达咧嘴一笑，「没找到头绪，那愚蠢的家伙估计就是被自己的铲子给砸坏了。然后我在回去的电车上突然遭遇替身攻击，有个名叫乔鲁诺·乔巴拿的替身使者协助我处理了那个伤天害理的家伙。那个乔鲁诺虽然年纪不大，战斗中的智商和技巧都是一等一的，必须考虑介绍他加入组织、扩充我们小队的战力。这就是我晚点要跟布加拉提报告的东西。」

「关于最后一点，你有问过他本人的意见吗？」

「我这不是已经在问了嘛。」

「也是呢。」

这态度可真是全盘逆转，不过也在乔鲁诺预料之中。具体的理由反而不需要询问，因为连乔鲁诺自己都觉得说不明白。

他们只是在并肩战斗时无言地确认了这一点，仅此而已。

乔鲁诺跟着米斯达走到乘客舱。绝处逢生的乘客们已经打碎玻璃、纷纷逃到车外，米斯达俯身察看那个尚在昏迷中的中年男人。

「把这家伙丢给警察吧。虽然我很想捶烂他的头……不过布加拉提一般都会这么做。就算他最看不得吸食麻药的人。」

「你一直提起他。是你在黑帮中的首领吗？」

「嗯？啊、可以这么说吧。他是拉我入伙的人，带着我和其他同伴组建了一个小队。别看现在我们只是按别人的命令做事——总有一天，布加拉提一定会成为组织的干部。」

乔鲁诺敏锐地从他话语中提炼出一条信息。米斯达听命于布加拉提，而听他的意思，这位「布加拉提」似乎对于麻药持反对态度。

那么，即便米斯达没有主动邀请，乔鲁诺也会提出让他带自己去见布加拉提。

「你还没回答我呢。」米斯达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晃，「被那群赶来调查的家伙缠上可就麻烦了，我们得赶紧走。怎么样，乔鲁诺？在机场开黑车也太荒废你的本事了，看在我们居然能莫名其妙打配合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当个介绍人。如果你愿意，我就带你去餐馆找布加拉提。」

这话不咸不淡，然而急切又满怀期待的眼神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思。

乔鲁诺此前并未做好准备。但这无关大局，为了那个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的梦想，他总有一天要踏上这条道路——

「欣然之至。」他说。

「Cool.」米斯达愉快地打了个响指。他从车头处捡起自己的帽子，向窗外探头探脑地望了望。

「成为黑帮的第一步，就是要学会跟条子玩捉迷藏呐。」他不由分说地把乔鲁诺推向车窗，「趁现在！钻出去！胆子大点！开溜！」

「米、米斯达——」

乔鲁诺被紧紧拉住手腕，他们的身影逐渐消隐于道路尽头。热烈的步伐掀起沉睡的落叶与花瓣，在那不勒斯吹起一道黄金之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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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1、这里是七泽！终于把这篇给写完了——！现在是11号凌晨四点，但我一点不困而且十分开心！（开心到甚至写了后记x）

全文字数超过4w8，比我最初预估的篇幅多了整整两倍，确实是万万没想到……说实话抽点梗的结果是泪眼卢卡if让我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这是我嗑上茸米时就想涉足的题材，而另一方面——我本人、真的非常不擅长写战斗戏！肉搏也好、智斗也罢，JOJO这里又要加上荒木老师各种奇思妙想的设定，这些内容以往我都会刻意避开不写。所以我也把这篇当作对自己的一次挑战。当然，后果就是整个过程真的十分令我……自闭，嗯。感觉从八月底动笔开始，随着时间推移我的自闭程度不断加深，每天室友回寝室都能看到我在屏幕前面暴毙（喂）

这篇文我写的种种简略版详细版战斗版对话版设定版大纲加在一起都有五六千字！妈耶。从第二章肉搏情节开始就感受到技术上的压力，而到了第六、第七章一次性回收前文埋下的种种伏笔、刻画两人的内核时，又因为茸米含量多了点导致原作风格丧失，害我卡了好几天x最后这两章我前后改了能有二十遍，最可怕的是每次改动都能跟之前不一样，现在呈现给大家的版本已经和初稿判若两文了hhhhhh这次也算是真切地体会到if向剧情的难度，多次修改的初衷也是想要让大家在阅读时能够感受到紧迫的战斗场面、诡异的谜题和些许原作风格。如果太太们能从文中读出一点点原作的感觉我就满足啦！以及真的非常开心有那么多太太阅读并且跟我讨论，谢谢你们！能完整写完这篇我超快乐！！！

2、再聊聊具体情节。这篇从开头茸走上另一班电车起就产生了世界线变动，原因是我在构思两人如何从针锋相对的敌人转向握手言和时，考虑到米的性子在战斗中不会那么容易听进茸的话。那么，即便茸有意休战，即便米也发现自己挺喜欢茸，他可能都不会轻率地停手。因此，最终我想到的便是施加外来干扰、创造让米认识到彼此内核一致的契机。原创替身便应运而生。实际上，米真正决定对茸收手大概是在很靠后的地方，当茸背负哭泣的汐华初流乃劝他赶紧去驾驶室、当听到茸坚定的信念后，我想米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差点在监狱度过余生的自己。为了听来有些虚无缥缈的理想、或是本能，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奔赴命运铺设的陷阱。米被布所拯救，那么此时此刻，他是否会想要伸手从命运的深渊里将茸拉向自己呢？而对于茸，认定爱恨、悲伤、痛苦都不具意义的他突然就被米莫名其妙地宣称要带上自己的关心好好活下去，虽然是因事出危急，也许茸正式入队后会再去仔细回味米说过的话，他又会如何看待米呢？

关于茸在结尾没有向米说出自己的梦想。安排这一情节看似无可厚非，但我还是想让这条if剧情尽可能回归到原本的世界线中。在这之后，想必茸还是会单独向布提出自己打算反叛，两人背负沉重的命运前行，黄金之风的后续情节也会相继发生。

3、文中原创替身的名称、构思灵感源于Melanie Martinez同名歌曲《Cry Baby》。我很喜欢她的歌，感兴趣的太太可以听听看！「哭泣娃娃」的大部分设定思路都可以从歌词中找到对应。

4、最后是一个不算特别重要的彩蛋：文中拥有「哭泣娃娃」替身的中年男人，是动画第五集中前来向布加拉提求助的那位老太太的儿子。

以上，真的完结啦！感谢您的阅读！！！❤

（接下来我可能会歇几天，因为这篇确实抽空了我大部分精力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