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七泽

不定期休眠中。目前只产JOJO相关。是仗助厨/茸厨/米厨。
茸米本命+洁癖,其余基本杂食。
可能还会看到以下CP相关:乔西/承花/仗露/承仗。
喜欢摸鱼,也喜欢正经写,想法随心所欲。感谢您的关注!

【茸米/补档】梦境内外(下)

前篇在这里 →   (长文预警)

米斯达决定为乔鲁诺的16岁生日准备一份惊喜。与此同时,异常梦境的真相也接近水落石出,是时候由米斯达来做个了断……

*后日谈向,开头有一点点儿童车。一个不会开车的人摸了摸方向盘.jpg

*写着写着就当作一半茸米小论文来发挥了,结果篇幅比预计中多了四五倍。深深理解、彼此珍惜而又觉悟坚定,这大概就是我理想中的茸米的爱情。祝大家阅读愉快!


6

进入四月中旬,米斯达开始了焦急而喜悦的等待。

他在下属面前尽可能抑制,但稍微熟悉他的人都会感受到那顶帽子下藏都藏不住的雀跃心思。除了在乔鲁诺前不得不再三小心掩饰,他恨不得连走路都轻飘飘地一步一晃荡。如果在组织大楼内与他擦身而过,幸运的人说不定还能听到被风吹散的几声哼唱。福葛和波鲁那雷夫近日都受到一定骚扰,他们俩摸不准什么时候米斯达就会猛地推门进来,滔滔不绝地讨论自己的“计划”。

导致这现象的原因很简单。乔鲁诺的16岁生日快要到了。

这是「热情」组织重新整顿以来的第一个重大节日——虽然从未有过任何规定,但米斯达执着地这么坚持,他开始为如何与乔鲁诺度过这一天而犯愁。他分别询问了福葛、波鲁那雷夫甚至是特里休——不过在波鲁那雷夫诚恳地说出「你把自己脱光了衣服缠满蝴蝶结然后绑在床上等他,乔鲁诺就会很开心」后,他就被剥夺了替米斯达出谋划策的资格。

在米斯达想来,生日值得每一个人为之欣喜、并大方享受来自亲友的一切馈赠。这倒不是为了庆贺不断增长的年岁,他只是觉得人们需要这种带点儿仪式感的索取、以及出其不意的惊喜来活得更加快乐,他想带给乔鲁诺的也不过是类似的东西。所以在最初的手忙脚乱后,即使特里休再怎么提出一些天马行空的庞大创意,米斯达也没有额外筹备更多了。

 

「……总之就是这样,今晚六点后boss会跟我一起走,这里的善后工作可能需要你帮忙留意一下了,福葛。」

「是,是,我知道了。」福葛一副了然的表情。如乔鲁诺的授意,他们并没有在刚经历过势力更替、气氛依旧剑拔弩张的「热情」内部公开为首领庆贺生日。今天中午,几个人悄悄到特里休的学校附近选了家小餐馆,特里休带来了她对着菜谱勉强完成的、有些软塌塌的蛋糕,米斯达从乔鲁诺冰箱里搬来几瓶贵重的红酒,他们共同享用了一顿简易的午饭作为庆祝。没有人敞开了多喝几杯酒,特里休下午要上课,另外几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任务。不过乔鲁诺、米斯达和福葛都在酒精作用下微妙地沉默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彼时完整的布加拉提小队也像这样围坐在更为熟悉的餐馆里。

最后气氛还是被米斯达打破。他笨手笨脚地拨弄礼花筒,一不小心把彩纸和丝带全部发射进特里休的头发。顾及自己的形象如同爱惜生命一般的女孩顿时奋起报复,她叉起米斯达盘子里的草莓,一把丢进浓得没人敢尝的番茄土豆汤底。

乔鲁诺和福葛也笑了。的确——逝去者将永远难以被轻易忘怀,而生存者所能做到的便是在平凡无奇的生活中努力站稳脚跟。

福葛在米斯达打算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前叫住了他。

「先等一下,米斯达,我有话想说。关于上次我们讨论的事……」

 

乔鲁诺于傍晚六点准时盖好文件夹,和米斯达一起向波鲁那雷夫道别。米斯达为他打开副驾驶车门,自己则坐上了驾驶座。乔鲁诺没有询问目的地,他们就谁在开车时更令人胆战心惊的问题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乔鲁诺心情不错,米斯达抬头观察车内后视镜时能从余光里看到他嘴角的笑意。

他驾轻就熟地拐过几个路口,车程大约半小时,由于主干道堵塞,比预想中晚了一点。

经过种种特殊防御处理的轿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两人披上隐没身形的黑色大衣,为防万一,米斯达在停车前已经派出NO.1和NO.2循着子弹轨迹确认过周边,他示意乔鲁诺接下来步行前往。他们绕进辅路,乔鲁诺借着远处的路灯依稀看到住宅区掉了漆的铁门,米斯达弯腰挤进象征性地挂了锁的门缝,冲乔鲁诺招招手:「快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乔鲁诺有些好奇。

「你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又穿过几条迷宫一样纵横交贯的小路。时间不算晚,许多大大小小的窗户里透着温暖的光线,不少用窗帘遮蔽的室内掠过人影,乔鲁诺能从敞开的窗下嗅到刚出锅的饭菜香气。

米斯达停在其中一栋公寓楼下。

「在五楼。」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下车时还要紧张几分。

乔鲁诺四处望了望。这是栋用砖石垒砌的普通小楼,大致有七层或是八层,刷了白漆的墙皮有多处剥落,有几间屋子在窗户上装了铁栅栏。四周的绿化带里满是蓬勃生长的杂草,简易的公告牌矗立在草丛中央,上面张贴着诸如寻猫启事、房屋招租、减价广告一类的单子,一部分已经被前几天的雨水淋得边角卷曲。他仰头寻找米斯达所说的楼层,那里没有开灯,一棵高大的银荆树把枝梢探到阳台边缘。

他们顺着阶梯一路上到五楼,米斯达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熟练地弯曲手臂在墙边摸了一下,鹅黄色灯光打在地板上。他给乔鲁诺让出空隙,自己跟在后面轻轻关上门。

乔鲁诺向前走了几步,缓慢地打量着这间应该属于独居男性的屋子。他和米斯达正站在客厅,整个地方不算大,在主人显而易见地邋遢作风下甚至有些拥挤。他看到真皮沙发一角还随意扔着两条皱巴巴的裤子,茶几被花花绿绿的杂志和画册占满,但能看出被笨拙地整理过,乔鲁诺没有见到什么灰尘。

再往里一点,右侧是和客厅相连的餐厅兼厨房,双层冰箱没有断电,乔鲁诺还能听到大功率电器制动的嗡鸣声。水槽边意外干净,碗碟都被放进下方的收纳柜里。灶台上方的窗户应该也被事先擦洗过,只能勉强借着光线看到一点点油渍。餐桌上摆了不少东西,一个空了的面包篮子、一盒还没有开封的芝士、一杯牌子很熟悉的红酒、两只倒扣的酒杯,还有两小瓶调味料。乔鲁诺只看一眼就认出那是原本摆在自家厨房的东西,他原本还奇怪米斯达能把它们拿去什么地方。

米斯达跟在乔鲁诺身后,局促不安地揉着脑袋,此刻他到另一边打开了卧室和书房的灯。乔鲁诺也走过去,路过书房时,他看到已经被陆陆续续搬空一大半的书架。卧室里也堆满了东西,衣柜敞开着,里面只剩下最底部的几件旧衣服。单人床靠着的墙壁上贴着几张球星罗伯特·巴乔的宣传挂画,床头柜一角还有几张莫妮卡·贝尔吉过往发行的专辑。乔鲁诺的目光被置物架吸引了。最中间一层摆着一个脏兮兮的足球,旁边是一排光洁的相框,他俯身一个个看过去,相片从在父母怀中皱眉哭泣的婴儿、到抱着足球迈动小短腿奔跑的孩子、再到在圣卡尔洛剧院前咧嘴留念的少年……还有一张前布加拉提小队的合影。在这之下,另一层放着几本厚厚的相册。乔鲁诺眨眨眼睛。

「这是——」

「我的过去。」顺着他的话,米斯达简短地回答。

乔鲁诺小心翼翼地捧起相册,他们一起坐在床边,乔鲁诺低着头,一页一页翻看米斯达过往18年中留下的种种影像。米斯达望着他的侧脸小声开口:「这是我搬去你那里之前一直住着的家啦。已经有一阵儿没过来了,前几天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清理来着……虽然很多东西都搬到我们现在的房子了,我还是想尽量让你看到平常的样子。」

乔鲁诺停下翻动册子的手指。他静静地听米斯达说话,卧室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膝盖上。

「特里休他们出了好多主意,像什么满屋子玫瑰花啦、祖母绿耳坠啦、还有烛光大餐什么的。不过你当了boss后,这些东西也不会少见吧?但是乔鲁诺,」米斯达说,「我想在你16岁生日晚上给你一个惊喜。我已经把我的忠诚、觉悟、性命、脆弱和爱慕都分享给你了,所以,也可以当作是对上次你跟我分享自己理想的回报——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是盖多·米斯达这个人的过去。嘛,虽然也没什么值得提起的亮点,这间房子和这些相册就能差不多概括……」

他没有说完。乔鲁诺的手捧住米斯达的脸颊,他一路走来被风吹得冰凉的嘴唇贴过来。乔鲁诺的动作有些急切,以致米斯达低头时两人的鼻梁撞了一下,米斯达感到一丝蜜蜂蜇咬般的疼痛。乔鲁诺没有放手,他撬开米斯达的唇齿,毫不留情地从他舌尖汲取草莓蛋糕一样的甜腻味道。这个吻实在太过热情,米斯达甚至没有喘息的余地,他被乔鲁诺吻得头脑发昏,直到氧气快要不足以供给正常思考,他哼哼着推动乔鲁诺的肩膀,乔鲁诺最后一次缠住他的舌根温柔地吸吮。他们终于离开彼此,米斯达睁开双眼急促呼吸,一道泛着水光的银白丝线顺着两人分离的嘴唇延展成下半弧。

「我爱你,盖多。」乔鲁诺说。

他注视着恋人墨黑的瞳仁,精致的脸蛋上透出有些不知所措的真挚和珍惜。米斯达感觉心脏越跳越快,原本想要责怪他撞到自己鼻子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生日快乐,乔鲁诺。」他说。

乔鲁诺歪了歪头。「我以为你准备了蛋糕。」

「啊——啊,对、是有这回事。」米斯达一拍脑袋,「你提醒我了,我买了生日蛋糕的。我们去厨房吧,蛋糕是晚上走之前送到的,我让特里休帮忙放在冰箱里了。」

「请等一下,盖多。」

乔鲁诺轻声叫住他。米斯达转过身,乔鲁诺已经从床边站起来,夜晚的微风吹开窗帘拂动他的发梢。这位黑帮教父平和地、深深地望着自己的爱人,早已准备好的话语此刻找到了最佳时机,他竖起食指让对方暂时不要说话。

「昨天,在坎波尼亚区五省帮派的联合谈判中,有人以你为名义要挟了我。」米斯达瞪大眼睛,但乔鲁诺淡淡地说了下去。

「那是个蹩脚的骗局。我猜对方是用什么低劣的替身能力,或是什么处理技术伪造了影像。他们把我叫出正厅,给我看了你被捆缚在地牢、浑身上下都是鞭痕和棍棒伤口的场景。」虽然那并非真实发生的事情,但乔鲁诺像是回忆起什么,他的右手攥成拳头微微颤抖,「他们以你的性命威胁我,要我开放那不勒斯港口,给他们的麻药走私船放行。

「我用黄金体验将为首者的纽扣变为以色列金蝎,他在会议结束前便暴毙在座位上。当然,我拒绝了那卑劣的要求。要说为什么——」

乔鲁诺走向米斯达。他抬起米斯达的右手腕,翻出别在袖子内侧的金色纹章。

那是乔鲁诺为「热情」设计的新纹饰。金黄徽章以螺旋状的子弹轨迹图案打底,其上是象征幸运的瓢虫,一把左轮手枪嵌在瓢虫背部。

乔鲁诺取下那颗由他亲手递给米斯达的纹章,示意米斯达仔细观察正面图样。

米斯达此前还没有在意过。他捏在手上仔细端详,这才觉得自己的徽章好像比福葛他们的更厚一些。他对着电灯,看到金色昆虫鲜活的触须和眼球。

「这就是答案。」乔鲁诺说。

「上周给你的纹章是特别的。我用黄金体验赋予了瓢虫雕饰以生命。考虑到瓢虫的平均寿命,今后我会隔一个月替你更换一次。

「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我悄悄把黏在你帽子上的一小片包装纸变成了金雀花瓣。因为你很可能会觉得我和波鲁那雷夫先生的交谈太过无聊而跑去别的地方,我想在结束后第一时间找到你。这给了我灵感。」

乔鲁诺的手指抚过米斯达曾遍布伤洞的肩胛,胸膛和腰身。

「盖多,我为你造出的身体组织在被其他部位接纳和融合后,便不再属于黄金体验能够感知的范围。但如果是由我交给你的生物,我就能通过替身掌控你的大致位置和状态。昨天,我清楚地知道你还在那不勒斯的街道上执行任务。

「你向我提出在他人面前保持距离。而我也认同了。昨天的事并非孤例,我想,今后依然会有人借危害你来试图限制我,甚至仅仅因觊觎你的位置而妄动,即使你我的关系看上去只是相处甚密的友人。

「我想我在害怕。」

乔鲁诺少见地吐出这个词汇。他的手指停在米斯达心脏处。

「我深知你的觉悟,想必你也了解我的。我绝不会因担忧恋人的生命而劝他不要遵循我的指令行动,不会因未来彼此分离的可能性而与他步步紧随,——我知道,如果真这么做了也会被他揍的。我的恋人是坚强、笃定而强健的战士,若面对谈判桌上无可挽回的抉择,他也会建议我舍弃他自己来坚持我的原则和尊严。

「这些我都不曾害怕。能让我胆怯的,盖多……是我不想因我的爱意而使你经受这一切。想到那无尽的痛苦和悔恨,我胆怯过。

「但这脆弱无济于事。盖多,既然未知的风险和打击无论如何都会降临,我们只需要更紧密地站在一起共同反抗。」

说到这里,即将16岁的少年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接着,他牵起米斯达的右手。

「这就是我的态度。正如你无比信任着我的能力,我能够凭借黄金体验在危急时刻留下拯救你的时机和余地。我爱你,盖多,你知道我不喜欢因无谓的恐惧而四处躲闪……」乔鲁诺沉吟着,「虽然现在还不行,组织内外都存在大量不安稳的因子,但过段时间,或许等你19岁生日那天,我会送你一样东西。盖多,到那个时候,希望你能答应我。」

米斯达看着乔鲁诺有些忐忑不安的神情。乔鲁诺还是比他矮那么一点,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乔鲁诺头顶浅浅的发旋。他被人提前许下了一生的约定,而现在那个人正期盼他的回答。

米斯达嘿嘿一笑。他大咧咧地舒展双臂,乔鲁诺疑惑地顿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

「你知道吗?乔鲁诺。」米斯达说,「我一直怕别人利用我来害你,所以才连在组织里直呼你的名字都不太敢。原来我们两个都在为对方担惊受怕。但你说的没错——这根本就是无可避免的,我能做的是用我的手枪好好保护你,必要时帮你挡下敌人的子弹。」

「盖多。」乔鲁诺警告他,「你不能永远都莽撞地向前冲,黄金体验的治疗不是万能的,如果你非要吃点教训才能减轻这种依赖——」

「对-不-起!」米斯达立刻拖长了声音求饶。

他们又拥抱了一会儿。既然彼此的本质不会因无法控制地替对方着想而有所改变,既然抱以全力守护并始终陪伴的觉悟,那么纵使未来风险未知,他们也要穿过枪弹和炮火站在一起。

 

7

米斯达需要再做一次梦。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要进入那怪异的梦境。在上次因反常事态而挣脱睡梦后,他已经近一周没再做梦了,嗜睡症状也基本消退。但米斯达隐约明白,既然本质是藉由潜意识构筑的梦境,那么只要自己的念头足够强烈,梦依然会像心理暗示一样到来。

他一开始以为可能存在的替身攻击是冲着乔鲁诺去的,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既然弄明白对方的意图似乎仅仅针对自己,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虽然福葛说他还没有深入追查,也完全无从得知解除替身的方法,但米斯达还是遵从直觉行动了。

「我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顺着唯一的可能性查了下去,果真有点眉目。」

福葛白天是这样说的。米斯达也这么认为,只要抓住千丝万缕中唯一与众不同的那条线,困局便会迎刃而解。

米斯达在梦中醒来

他还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身上盖着睡前乔鲁诺替两人掖好的被子。

出于某种原因,这个梦的异常性正逐渐扩大。米斯达猜他没有多少时间,他暂且放下手中的东西,飞快地胡乱套上衣服。其实并非什么必要的事——但他想去和梦里的乔鲁诺告别。

清晨的空气透着刺骨的冷意,米斯达一刻不停地在街道间奔跑。与他擦肩而去的行人大部分都没有清晰的面孔,他们的脸像一团朦胧的水汽。除了米斯达往常熟悉的几家店面,大部分建筑都像剧场布景一般只留虚壳,在风中摇摇欲坠。起雾了。米斯达呼出的热气在半空蒸腾,视线百米开外笼罩在望不到边界的奶白色蔽障之中,他不确定乔鲁诺究竟在哪里。但梦中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乔鲁诺,所以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

幸运依旧眷顾米斯达。他下意识地赶往乔鲁诺的学校。在不断崩毁的幻梦中,那里已沦为一大块光秃秃的空地,建筑、标志物、人群与植被尽数消失了。那是某种力量借助米斯达曾经的片刻逸想所创造出的虚像,此刻作为米斯达念想以外的事物无声湮灭。

乔鲁诺背向米斯达,孤单地站在那片空白中央。

「乔鲁诺——」米斯达弯腰扶住自己的膝盖,他跑得气喘吁吁。

乔鲁诺转过身。他基本已经是米斯达梦中唯一完好的实体了。米斯达慢慢走过去,他的脚踏在空无一物的表面上,仿若置身云端。

「盖多。」乔鲁诺对逐渐坍塌的世界视若无睹,他一如既往地打着招呼,「早上好。」

米斯达抓住他的肩膀。

「乔鲁诺,听我说。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乔鲁诺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疑惑。他只是略带悲伤地垂下睫毛,平静地点点头。

「我想过你会这么说。」

「什么?你怎么——」

「我了解你,盖多。」乔鲁诺说,「从某一天起,你开始表现出防备、审视和警戒。并非对我,你像是急切地想要从此处逃离。我没有找到原因。但我感受到你可能会在未来与我告别——你的目的地大概不适合我,所以我不会阻拦你。我会留在原本的地方。」

米斯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乔鲁诺可能会想要自己做出解释,但米斯达不太擅长从复杂事态中提炼出一套简明扼要的论断。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于是那句话不合时宜地脱口而出。

「生日快乐,乔鲁诺。」

「谢谢你,盖多。」

「呐、是这样的。」米斯达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理解,但你其实不全是我熟悉的那个乔鲁诺。在现实里——我是说在我那边,你不是学生,你是个黑帮老板,我是你的二把手。现在应该是凌晨,我刚给你过完16岁生日,我们睡在一起,在我家的床上。明天组织里还有一大堆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和你一起上学很快活,但我是因为受到攻击才跟你见面的,我必须得回去。你还在外面等我。」

乔鲁诺果然露出略微不解的神色。似乎是因为米斯达总算痛快地说出了心里话,乔鲁诺的身体从左臂开始渐渐虚幻不清,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听着,乔鲁诺。我一直很爱你,无论外面那个还是里面这个。我本来以为变成学生的你就像失去觉悟的虚伪外壳,但我理解错了。你应该是某人利用我的潜意识创造出来的,其实无论怎样你都不会改变本质。不然那天在巷子里,你也不会想都不想就和我一起冲上去阻止那两个拿着麻药的混混吧?这个梦没有允许替身存在,但你叫出了黄金体验。我猜就算你当时没有被布加拉提带入伙,总有一天也会换一种方式践行你那理想的——做这事前要手按在胸前,然后仰起头大声宣告你乔鲁诺·乔巴拿有一个梦想,对吧?这样想想如果我们真的只是学生也不赖,我还能多在你身边过几年安静日子,然后我们可能就要一起去跟人打架了。」米斯达越说越快,他管不得梦中的乔鲁诺能听懂多少,那个身影正向着漫无边际的虚空融合,「说不定在某个世界里就有这么两个我们正在上课。但你和我不行,乔鲁诺,你现在想要的绝对不是这个。我为自己居然冒出来过这种否定你理想的念头道歉,我太担心你了,担心得差点忽略了你的态度。所以,再见,乔鲁诺。我爱你。」

乔鲁诺向米斯达伸出手——可他们没能握住彼此。沿着手臂向下,他的身躯大半化作虚无的泡影,连那只手也不再具有实体。

「我也爱你。」米斯达快要看不到乔鲁诺的脸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地底,又像是自无垠的天穹传来,「再见,盖多。」

他消失了。在树木、建筑物、街道和行人之后,乔鲁诺也从米斯达的梦里消失了。

此刻空无一物。米斯达独自站在这里。

「行了。」他说。那是属于黑帮二把手的冷硬嗓音。都结束了。最后,只剩下亲手揪出那个心怀不轨之人——

米斯达掀起外套,从腰间取出那个从做梦开始便带在手里的东西

枪手终于拿起自己的左轮。弹巢里装着满满六颗子弹,他拨动撞针,金属摩擦黄铜外壳,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

「老想着梦是不真实的,害我差点忘了这一遭。这可是我的潜意识。我在睡前不断暗示自己,你的手里应该有一把装满子弹的左轮手枪。多亏如此,我真的把它带了进来。」

他面对一片虚无,狠狠地说。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唯一的可能性——排除所有的理所当然,那么仅剩的不合常理之处,不就是我需要对付的东西吗。

「察觉到自己可能遭遇替身攻击后,我一直在思考替身的位置。它是藏身于梦境的某个角落?还是不需要靠近就能发挥能力呢?然后我发现了啊,那所谓的不合理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在梦里受伤或者死亡?虽然上次乔鲁诺突然叫出黄金体验是我不能理解的异常,但在那之后,我就因为受到击打而清醒了。所以啊,会不会是因为那个?」

米斯达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

「只要在梦中受伤,就能在现实醒过来。但这个梦本身却极力阻止这种事发生,甚至不惜做出违背常识的篡改。这是否意味着、这个替身就附身在梦里的我身上呢?伤害通过我的精神传导给替身,又施加给本体,导致替身能力被中断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没错。想要以确切的证据让你现出真面目不是非常简单吗。反正在梦里重伤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就当是个大胆的尝试了。你大概在慢慢失去对这个梦的控制力吧?让我们赌一赌,这次你还能不能拦下我的自害!」

米斯达的手指抵住扳机。

「放心,我会暂且留你一命。」

他冷笑一声。

砰。子弹以极近的距离在他胸口穿透出一个血洞,只差几厘米就擦过心脏。米斯达的枪脱手了,他感受着多次经历过的钻心痛楚,空白的世界从上至下染黑,绝对的静寂吞没了他。

 

8

「巴托洛缪·吉萨帕。17岁。」福葛阅读着手中的资料,「替身名为「捕梦人」(Dream Catcher)。似乎是个基本不具备攻击性的替身,能力是将被替身挑选之人拖入梦境,对象会由于过度消耗精神力而产生嗜睡症状。鉴于被选择之人内心都存有否决现实事态的想法,如果他们被自己美好而虚幻的梦吸引,想要以梦境代替现实,捕梦人就能摧毁目标的脑神经,让他们变成一具躯壳。」

「这么听来,还真是个危险的替身啊。」米斯达皱眉,「他是怎么让我中招的?」

「替身的实体是一串捕梦网。你再仔细回忆一下,那天在狙杀小组的据点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我想想。」米斯达曾接受邀请去过新近组建的狙杀小组的据点,还亲自指导了一批新人如何尽可能快地叩动扳机连发子弹。福葛桌上照片里的男人彼时也站在人群角落,「它在那个地方。我到装备室取子弹时,那东西就挂在架子上。我没想碰它,但这小子恰好进来,他拜托我把那个递给他。」

「那就是了。」福葛叹了口气,「别在意,米斯达,这不怪你。替身的性质太过稀奇了,根本没办法提前防备。但你会成为捕梦人选中的人,就意味着你对现实有什么不认可的地方。所以你上次说自己梦到和乔——」

「咳咳咳。」米斯达大声打断他,「别管那个了。那家伙的替身根本没对我起到作用,它想造出来的美梦完全不符合我的认知,最后在我们调查清楚前就自己毁掉了。妄图利用我想想就忘的念头,也真是过分轻敌了,让我一枪把他给揪了出来。福葛,他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佩特罗·马尔考。」福葛提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吉萨帕是他曾突发善心掏钱从卖艺人那里赎下的孤儿。没人知道马尔考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吉萨帕让他想起早夭的儿子,也可能他只是享受他人的摇尾乞怜。总之吉萨帕视马尔考为恩人。你让马尔考和同伙流亡逃命,自然就成了吉萨帕的仇敌。他和麻药交易没什么直接联系,所以负责招募的干部也查不到什么。他潜入组织,大概就是为了择机干掉你。碰巧如他所愿,你被他那非同寻常的替身选中了。」

「吉萨帕没有吸过麻药?马尔考甚至都没让他接触过?」

「虽然听起来十分荒诞。」福葛摇摇头,「但是没有。」

人心总是复杂的。虽然米斯达认定马尔考是罪无可赦的恶人,但他明白,凭借扭曲信条行事的马尔考会有自己的理由。

事件水落石出,那么余下的,就是向乔鲁诺如实汇报了——

福葛还在喃喃自语。

「这让我们发现了又一个漏洞。这样不行,虽然我们之前主张重启招募,但现在的情报体系还是不够完善,我们必须扶持值得信赖的人进入这个系统……这件事必须尽快向乔鲁诺转达……」

「不必了,福葛。」米斯达出声阻止他。他打开门,背过手对福葛挥了几下,「我现在就上去。这事的来龙去脉由我报告给乔鲁诺就行了。整顿情报网、确保值得信任者才能留在组织——嘛,这就是所谓的「扎根」吧。」

福葛扬起眉毛。

「你不在外面叫他「boss」了?」

「我该怎么叫他就怎么叫。」米斯达头也不回地说。别在袖子里的瓢虫纹章在他手腕内侧留下一阵冰凉的触感,米斯达一边走上楼梯一边伸了个懒腰。现在是四月份,他迫切地希望时间走快一点,自己能协助乔鲁诺尽快让组织走上正轨,并且他头一次如此等不及下一个生日。

米斯达暗自祈祷此刻波鲁那雷夫没有和乔鲁诺谈论工作。他正心情大好,一心要把曾让自己心绪不宁、但又被漂亮解决的事件分享给他16岁的老板。如果运气不错,他也许还能趁乔鲁诺不备时偷偷要走一个吻。

 

Fin.

评论(12)

热度(141)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