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米】潘纳科达·福葛的三条禁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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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谈向，是福葛视角下黑帮教父和他的性感枪手的故事。

*我篇幅又喜闻乐见地超了，不过下篇肯定能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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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直接进门，不能劝架，不帮忙保守秘密。

这是福葛作为「热情」组织首领乔鲁诺·乔巴拿的文牍秘书、在心底暗暗为自己面对老板及其副手盖多·米斯达时定下的三条铁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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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鲁诺偶尔会忘了从内部锁上自己办公室的门。这其实无伤大雅，原本组织里绝大部分成员也不被轻易授予踏入那里的权限——他们只需向各自的干部汇报，再由干部将重大事项转达给福葛。不过乔鲁诺有意无意地疏漏了这一点，更多是因为那门常常是被米斯达打开后忘记重新锁上。

福葛最初并未太过在意。他最多在想起来时，代替显得有些过度纵容的乔鲁诺说教米斯达几句。「不要因为在boss房间里办公，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地方掉以轻心，米斯达！」在第六次撞见米斯达以无比悠闲的姿势四仰八叉躺在乔鲁诺的真皮沙发上、借着阳光察看他那把左轮的保养情况，并且乔鲁诺的房门又被虚掩着后，福葛忍不住提醒。

米斯达像被教导主任巡查揪出来的顽皮学生那样仓皇地坐直。他在看福葛前先偷偷瞄了一眼乔鲁诺的脸色。「对不住啦。」他小声嘟囔，「我刚才出去方便来着，还以为回来的时候已经把门给好好锁上了。」

「不必在意，福葛。」乔鲁诺无比熟练地为米斯达开脱，「除了你和波鲁那雷夫先生，若还有能面不改色地直接走入这房门的人，想必区区一道门锁也无法拦住他。」

「哦，你又来了，乔鲁——我是说，boss。」福葛用后脑勺都能想象米斯达志得意满的神情，「你不能总惯着这种家伙，你们俩究竟谁比谁年纪大啊？」

这种琐碎的斗嘴已经在三人间进行过很多个来回。一般，结局都是以乔鲁诺挂着虚心听取、但显然不以为意的微笑接过福葛的文件告终。米斯达在福葛目光的逼视下过去准备锁门，趁福葛出门前悄悄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你说的太好了，福葛，乔鲁诺那家伙就是没大没小。你看他就从来不把我当大哥哥看。」

「我看乔鲁诺确实不需要吊儿郎当的大哥哥。」福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回嘴。

福葛原以为这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或许因为米斯达经常表现得令人忍不住像个碎嘴的老妈子那样替他操心，也可能因为福葛对待工作实在过于关注了，总之他忽略了乔鲁诺对米斯达那非同寻常的关切。这导致一次他面对波鲁那雷夫挤眉弄眼的一句「现在乔鲁诺的办公室可不能随便乱进」时，并没能第一时间弄懂那话里暗藏的戏谑究竟是出于什么。通常需要福葛书面呈送给乔鲁诺的文件不可能是什么茶余饭后的休闲读物，他还巴不得乔鲁诺没有关门，自己可以在礼貌性地敲门示意后第一时间进去请示。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不能更普通的夏日午后。那天福葛捧着一沓厚厚的产商报价单快步走向乔鲁诺位于组织顶层的办公室——看似无比幸运地，那门又虚掩着。他象征性地敲了三下，推开门向内跨了一大步：「失礼了，boss。关于上次我们在圣洛伦佐区物色的地产——」

他识趣地闭嘴了。乔鲁诺没有像往常那样端坐在桌后，此刻他静悄悄地在沙发侧面蹲下来，他的外套盖在熟睡的米斯达身上。福葛进来时，乔鲁诺的手指正轻轻划过米斯达被阳光晒得通红的脸和下巴，他听见门边的动静，扭头做出请求噤声的手势。

福葛心领神会。虽然他对米斯达没有任务便在老板屋里公然睡午觉的行为有一万句主张，但刚刚乔鲁诺注视米斯达的眼神让他下意识地没再多说什么。——那该算作是上司对自己忠实下属的体恤和爱护吗？福葛也说不好。他敏锐地认为乔鲁诺转瞬即逝的目光中夹杂了更多微妙的暧昧情绪，他看着那张即使在睡梦中也没忘记露出几分笑意的脸，窗外随风婆娑的梧桐树影在流转的瞳孔中折射微光。另外乔鲁诺的脸离米斯达有些太近了，那对想必会使大批年轻女孩子在梦中歆羡的纤薄的嘴唇几乎快要碰到米斯达的鼻梁。

乔鲁诺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一切都显得如此稀松平常，似乎在空气中凝滞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氛围仅仅是福葛的错觉，而他不过是在继续履行对米斯达滴水不漏的包容和庇护。福葛迟钝地将神经扭回正轨，尽可能轻地走过去将材料递给乔鲁诺，低声交代完自己的事情。

如果说第一次是福葛浑然不觉的无心之失，那么紧随其后的第二次就实在应该算作他因不解风情而犯下的差错了。

事实上，那甚至不是发生在工作时间。起因是米斯达在福葛旁边念叨了一周临街新开的法风餐馆，他就在周五休息时间后好心走上楼，想问问乔鲁诺和米斯达要不要一道去聚餐。下班后他们之间哪还存在老板和下属的隔阂，福葛直接试着转动把手，门果然又没有锁。乔鲁诺新近换上的实心樱桃木门不出一点声响就向内侧打开，福葛顺势朝屋内望去，下一秒便后悔得恨不得当即把自己的脑袋栽到洗手间水槽里去。

米斯达双手撑着椅背俯身向前，乔鲁诺从座位上回过头迎他，福葛的位置只能看到乔鲁诺垂在脑后的发辫，但他明白那是个大胆的索吻姿势。乔鲁诺稍稍站了起来，他的手捧起米斯达半边脸颊。

福葛以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巨大冷静悄无声息地重新关上门。他背靠墙壁缓慢地深呼吸几次，终于将波鲁那雷夫三番五次的调侃、乔鲁诺对米斯达的过分在意和自己早些时候就隐约有所意料的猜测完全联系在一起。完成这个步骤后，他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用比往常更重的力道拍了好几下门。

「乔鲁诺、米斯达！是我。下班之后一起去吃法国菜吗？」

「当然！」米斯达大声回应，门后传来他小跑过来的动静。

福葛面不改色。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乔鲁诺和米斯达的关系顺应自然地更近一步罢了，两人似乎也并没有在他面前掩饰什么，要怪只能怪自己没能早点注意到这两位友人之间像加了催化剂一样进展神速的化学反应。但福葛暗自发誓今后再想走进乔鲁诺的办公室，一定要敲门敲到他们自己过来开门不可。不仅如此，以防万一，他还必须抽时间提醒亲卫队的那些家伙不要擅自打开老板的门。

2

Boss绝不说多余的话——这几乎是「热情」组织人尽皆知的常识。乔鲁诺不喜欢为无意义的讨论多费唇舌，也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事项上倾注太多注意力。这让他偶尔显得缺乏耐心，但旁人只需要谨慎地执行他的指令。

也就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福葛握着方向盘在那不勒斯大街上穿行，暗自腹诽道。今晚主干道有些堵塞，他本来就被不识趣的汽车喇叭喊得头疼，偏偏坐在后座的乔鲁诺和米斯达一刻不停地争论，害得他这一路耳朵里都像进了蚊虫一般嗡嗡作响。

乔鲁诺话不多，但米斯达属于随时都能从嘴里掏出来各种怪奇想法的人。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乔鲁诺居然被带得能和米斯达在饭桌上就体育也好、文学也罢等等各类话题不知疲倦地聊上无数个来回。两人的语速在饭桌前逐渐不受控制，福葛沉默着埋头对付自己那盘盐焗蜗牛，一边听他们相继针对威廉·莎士比亚的私德、AC米兰上个赛季的积分表现和乔鲁诺家附近超市不断上涨的蔬果价格进行了仿佛无休止的讨论。中途他也想过插几句话，但又觉得自己没办法介入这个奇妙的谈话磁场，最后像赌气一样将那碟法式烩土豆全部扫到自己盘子里。

接着事情就演变成现在这样了。福葛等着交通灯读秒，乔鲁诺和米斯达不知什么时候就某个话题各执一词，他眼见着两人的语气变得激烈起来，直到福葛拿着乔鲁诺的卡结账回来，他们俩一边一个把福葛夹在中间走出店门，越过福葛形同虚设的肩膀继续展开辩论，一直延续到车上。

「那幅名画——奥菲利亚，对，你刚才说那位模特叫什么来着？」这是米斯达的声音。他几乎是连带着福葛的份整晚滔滔不绝，福葛都能听见他嗓音里明显的沙哑。

「西达尔。艾莉莎·西达尔。」乔鲁诺回答他。即使萦绕在两人周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不过音调微妙地抬高了一点。

「对，就是她。还记得你刚才说她痴傻而令人可悲吗？我告诉你，不是那样的。在那个年代艺术就像黄金一般稀罕而脆弱。就像这幅画的出处，就像《哈姆雷特》里的奥菲利亚小姐一样，她们是超脱的，她们的灵魂属于天堂而不是我们的世界，死亡对她们来说只是从罪恶的泥潭中脱身——」

「可你的话里有明显的矛盾，米斯达。」乔鲁诺反驳道，「西达尔小姐并非当场死亡，她经受了肺结核旷日持久的折磨后才挣扎着离世。为何圣父要对自己忠实的信徒降下痛苦的诅咒？她的确仅仅是个可悲的凡人。况且，请不要拿莎翁的作品类比，虽然我说过对他用偏见折损文字中立性的爱好不予置评……」

「瞧啊乔鲁诺，现在是你不让我这么做。就好像刚刚在餐馆台阶上拿《神曲》来做类比的不是你一样。」

争吵还在继续。福葛已经放弃了搞明白他们几分钟变换一次的话题的妄想，但乔鲁诺的家只差两个转角就到了。他怕两人就这么吵到半夜。

「我说你们、非要为了和自己无关的事闹得脸红脖子粗吗？」他找了个短暂的静默切入争执，「这种话题向来都是众说纷纭吧？今晚上菜前你们两个还各自好好的，能不能先冷静下来考虑清楚到底有没有吵架的必要？」

乔鲁诺和米斯达顿时安静下来。福葛起初还以为是自己毫无底气的劝解起了作用，于是他心满意足地看了眼后视镜，以为他们会有些羞愧地坐在那里思考自己的过错——然而乔鲁诺和米斯达露出完全一致的尴尬神色盯着他的后背。福葛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觉得那里像被六只性感手枪用柔软的拳头锤了一顿。

「呃，你说的对，福葛。抱歉。」乔鲁诺率先开口，「实在抱歉，是我们两个吵到你了。」

「我们不该，嗯……不该吵架的。对不起啊。」米斯达补充。他们俩都急促地眨着眼睛，好像万分困扰似的。福葛能肯定他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觉得车里的空气逐渐令自己难堪起来，「我只是，应该怎么说来着？只是不希望你们因为吵架而破坏感情，反正就是，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我们懂，我们懂。」米斯达迅速附和道。可惜他突如其来的体贴起到了更加糟糕的反效果，若非后排坐的是老板和他的亲卫，福葛甚至想丢下方向盘跳车逃出去。他现在明白自己根本不该自作主张地给这两人劝架——或者鬼知道他们那是借着看似吵架的由头搞什么。就因为他这几句话，乔鲁诺和米斯达倒是重新显得感情格外亲密，福葛觉得自己被人用眼神架上了绞刑台，乔鲁诺放了一把名为狼狈的大火，米斯达站在一旁拍掌叫好。

「到了。」他挤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乔鲁诺和米斯达异口同声说了句「谢谢」，接着同时脸红起来——福葛竭尽全力把头埋在方向盘上。

「不客气。」他说，「真的不客气。」

米斯达拉着乔鲁诺跑进住宅区。福葛猛踩一脚油门，轮胎在地上擦出尖锐的巨响。至少今晚他弄明白了第二件事。福葛在心里安慰自己，那就是绝对不要给乔鲁诺和米斯达劝架……

TBC